隙中传出蹄声。
文鸢余光去看翟台另一侧。
云梦的雾破了。晏待时勒马,不知历经什么浩劫,从头到脚的血污,已经干涸,和深夜一样黑。然而他抬头,文鸢才意识到此刻正好是黎明前三刻,因为自己轻易就能看清他的动作——晏待时以手触碰嘴唇,打着信号,身后是三光:日,月和星。
三光在同一片天:黎明前,常有这样的景色。
“殿下,兄长,”文鸢鼓起勇气,“世上没有你不曾见识过的善,至于恶,我来讲给你听。”
君言为陋的公主,为他人揭开后梁的面目。这是计划的一部分,也是一个报复的过程,本来应该让文鸢舒心。
她却含泪,因为楚王含泪。
谁没含住,一颗泪珠在兄妹怀中滚。文鸢想去拂,拂到白头发。
她不再敢看楚王,话也不敢说多、说尽,渐渐含混。一根手指竖到她嘴边:“慢讲。”文鸢吓一跳:“好。皇帝将宫中形貌鄙陋的人尽数捕杀,埋在造石下。不久造石芳草环绕,迎接一位入省的王……”
杀,杀,杀,楚王听够了杀,便抬起眼,看到远处的一点火。
郡守的争吵声:
“杀人放火,与反逆也没区别。”
“我不杀不放,被杀的人就是你我,被烧的宫殿就是省中的相思殿。”
楚王耳眼有灼痛。
他撑着前额,强作笑容:“这么说,父皇真是为求美而大错。”
文鸢按住他的手:“他不求美,谁也不知他求什么,但他杀人,或是毁人,谁看他都惧怕,谁对他都无真心。殿下,假如你是楚人的云中君,请你出云梦,再看一看楚国。”
楚王只保持含蓄的笑容。文鸢便知这种劝说无力。她转头,台下只有疲惫的马。晏待时舍马登台,已经近了。
“他折磨你的棋手雊和鸫。两人已死!”文鸢又补充,希望在晏待时到来之前动他心。
楚王轻声说是:“他们一去不回,我以为他们爱上省中。”
“他摧残你的庶母玳瑁少使,将她送到你身边!”
楚王垂着眼:“玳瑁心智混沌,我以为她天生病体,结果是我混沌。”
他努力理解,尽力去听一切,吹干了湿发。黑发变为鎏金色,又浅了。
“他,他虐待女儿,玩弄燕国臧氏美人所出的公主,将她投入灵飞行宫。”
楚王轻轻地“啊”:“是文鸢小妹。”
晏待时一步登上高台,抓住楚王的肩膀,将他推到翟台靠山的石面上。石面雕湘君,两腿盘山,手摆向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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