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才,还没有成为老秀才,更没有成为文圣,只是刚刚出版了书籍,手头有些宽裕,不至于囊中羞涩到吃不起酒,便答应了,想着崔瀺身边没个师弟,不像话,何况穷秀才当时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愿望,就是桃李满天下,有了大弟子,再来个二弟子,是好事,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嘛,到底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好句子,那会儿,只有个秀才功名的男人,是真没想太多,也没想太远,甚至会觉得什么桃李满天下,就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念想,就像身处陋巷时候,喝着一斤半斤买来家中的浊酒,想着那些大酒楼里边一壶一壶卖的美酒,
过去许多年,还能够依稀记得,有座酒楼掌柜的小女儿,好像美极了。
远远见之,如饮醇酒,不能多看,会醉人。
所以后世有位儒家大圣人训诂老头子的某部书籍,将老头子写得道貌岸然,太过古板,将本意纂改许多,让老秀才气得不行,男女情动,天经地义,人非草木孰能无情,更何况草木尚且能够化作精魅,人非圣贤孰能无过,何况圣贤也会有过错,更不该奢求凡俗夫子处处做圣贤,这般学问若成唯一,不是将读书人拉近圣贤,而是渐渐推远。老秀才于是跑去文庙好好讲道理,对方也硬气,反正就是你说什么我听着,偏偏不与老秀才吵架,绝对不开口说半个字。
可恰恰是这样一位大有不近人情嫌疑的圣人,却以消磨自身修为殆尽,作为代价,硬生生为浩然天下撑起了那道关隘的入口,直到老秀才和那位手持仙剑的读书人联袂出现在他眼前,对方才终于放下担子,悄然陨落,对老秀才会心一笑,盍然长逝,彻底魂飞魄散,再无来世可言。
人生忽然而已。
相视而笑,莫逆于心。
老秀才喝完了一壶酒,没有着急起身离开椅子,双手抱住酒壶,晒着别家天下的太阳。
左右轻声道:“先生,可以离开了,不然这座天下的飞升境大妖,可能会一起出手拦截先生离去。”
陈平安刚要起身说话。
老秀才抬起手,轻轻按下,“不用说什么,先生都知道。先生许多言语,暂时不与你多说。”
老秀才背靠椅子,意态闲适,喃喃自语道:“再稍稍多坐一会儿。先生已经很多年,身边没有同时坐着两位学生了。”
一左一右两学生,先生居中坐。
先生身边,终于不独独只有左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