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当时每个人自己都觉得很大,最大了。
可是谁都没有想到,相较于三人以后的人生际遇而言,当时那么大的愿望,好像其实也不大,甚至可以说很小。
只是顾璨变成了他们三个人当年都最讨厌的那种人。
刘羡阳也没有成为那种大侠,而是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。
只想过上安稳日子的陈平安,也没有把日子过得那么安稳。
钱没少挣,走了很远的江湖,遇见了很多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人事。不再是那个背着大箩筐上山采药的草鞋孩子了,只是换了一只瞧不见、摸不着的大箩筐,装满了人生道路上舍不得忘记丢掉、一一捡来放入背后箩筐里的大小故事。
有些故事的结局,远远不算美满,有情人未能成为眷属,好心人好像就是没有好报,有些当时并不伤感的离别,其实再无重逢的机会。有些故事的结局,美好的同时,也有缺憾。有些故事,尚未有那结尾。
但是陈平安一直相信,于暗昧处见光明,于绝境绝望时生出希望,不会错的。
陈平安放下酒碗,怔怔出神。
想起了那个喜欢独自一人双手笼袖的姚老头。
记得第一次跟随老人进山寻找适宜烧瓷的泥土,蓦然下起了一场大雪,寒风刺骨,大雪没膝,差点没冻死衣衫单薄的草鞋少年。
沉默老人自顾自在前边赶路,只是放缓了脚步,并且难得多说了两句话,“大冬天走山路,天寒地冻,好不容易挣了点钱,一颗钱不舍得掏出去,就为了活活冻死自己?”
“天冷路远,就自己多穿点,这都想想不明白?爹娘不教,自己不会想?”
好像没有尽头的风雪路上,遭罪的少年听着更糟心的言语,哭都哭不出来。
老人始终没有去管陈平安的死活。
但是在陈平安再一次真真切切感到那种绝望的时候,有一个人追了上来,不但给陈平安带去了一只装有厚重棉袄和干粮吃食的大包裹,那个高大少年还破口大骂他正儿八经拜过师磕过头的老人,不是个东西。
陈平安一个不留神,就给人伸手勒住脖子,被扯得身体后仰倒去。
那人非但没有见好就收,那条胳膊反而加重力道,另外一只手使劲揉着陈平安的脑袋,大笑道:“如今个儿窜得挺高啊!问过我答应了没有?!”
陈平安眼眶泛红,喃喃道:“怎么现在才来。”
天底下,唯一能够对陈平安的人生去指手画脚,并且陈平安也愿意去听的那个人,到了剑气长城。
因为他是刘羡阳。